枕梦温酒

江湖虽远,亦有温酒言欢

【丕司马·师叡】红尘色相

曹丕x司马懿 司马师x曹叡

民国paro 有自行车。

*

司马先生是什么时候跟曹家二少在一起的,这是一个不宣的秘密。但是在那层影影绰绰的窗户纸下,曹丕很喜欢把自己的情爱铺陈的浓厚馥郁,像薄薄的宣纸上重彩工笔的牡丹。

 

金丝嵌骨,叠染水色。

 

似将天地里波光霞云尽收于一纸之间,做一朵国色天香落画,印上署名曹丕的一枚朱砂印,赠与司马懿聊作缱绻。

 

但司马懿甚少回应曹丕的一切情浓,而曹丕对于司马懿的矜礼也只是笑笑,仍然自顾自地对司马懿做出一往情深的模样。

 

司马懿不回应却也不回绝。

 

这一日,他应二爷的邀约听一曲《长生殿》。

 

金秋时月,有暗香潜入凉风,饶是在古戏楼里,也能若隐若现嗅到带露的银丝桂香。

 

“只为前盟未了,苦忆残缘,惟将旧盟痴抱坚。荷君王不弃,念切思专,碧落黄泉为奴寻遍。”

 

戏台上旦角拖腔婉若游丝地愔愔传来,珠光翠影与金丝绣线在灯光下交织成一个陆离的梦境。唐皇寻至蓬莱仙池,与赐死于马嵬的贵妃再续一缘。

 

曹丕枕在司马懿肩上,拈一块精致的糕点果子送到自己口中去。

 

“最是帝王情深,也最是帝王情浅。”曹丕倚着司马懿悠悠地叹。

 

司马懿看着台上戏,顿了顿轻飘飘回他一句,“那你呢?”

 

曹丕本没指望司马懿回应自己一句无心之叹,愣了下才明白过来,这人是在问自己是情深情浅?

 

他在暗处扶住司马懿的腰,向自己怀里揽过来,于灯光晦暗的台下将唇移近了司马懿的耳侧。

 

“我怎忍先生孤身一人去那种地方,自然是把先生好生照看着,等我先去查看一番。”

 

司马懿面无改色只是把自己从曹丕怀里撤出来,坐的端正些,“二爷莫言晦事。”

 

曹丕倚在靠背上,手指沿着司马懿端正的脊梁滑下去抚他长衫上的梅花暗纹,“若我先去了,先生百年之后寻我不寻?”

 

司马懿侧过头回看他,曹丕不算精致却十分朗气,在昏晦的光线下更显轮廓深邃。他眼底有灼灼笑意看向司马懿,似一簇星火烫的司马懿心下微微一颤。

 

司马懿转过身收回视线。

 

戏台上老旦正起腔,“死生仙鬼都经遍,直作天宫并蒂莲,才证却长生殿里盟言。”

 

曹丕解开他长衫侧边的一粒盘扣,暗无声息地将手抚进箍住他的腰,“先生,你不应我?”

 

司马懿腰侧不堪碰,只得隔着衣料按住了曹丕的手,阻止他攻池掠地。如此大庭广众,谁知明日又有什么风言风语。

 

“寻了做什么。好不容易清净了,何必寻来添烦?”

 

司马懿听见曹丕低笑了一声。

 

 

那人从身后靠了上来,吻他耳垂含在唇间。“他人皆言,你我关系是司马仲达畏着曹家家势,所以迫不得已。但你明明是对我喜欢。仲达,是也不是?”

 

司马懿垂眼用手中折扇抵开曹丕的下颌,“二爷顽劣。”

 

曹丕拨开折扇,司马懿衣间熏的沉香气若有似无,总让曹丕想起早年司马懿背手授课的日子,当真名士做派。

 

他凑过去,用牙齿扯开司马懿衣领上最上端的扣。

 

“先生才是衣冠禽兽。”

 

*

 

司马懿回到家中已是日落时分,半晚的城里挂了一场薄雨,湿了司马懿的长衫,也冲淡了身上残留的旖旎气息。

 

司马师与司马昭在佣人的照看下用晚膳,司马懿交代了二兄弟背书,又让人给自己打了沐浴的水,便回了自己的房间。

 

他解衣躺进黄花梨木的浴桶里,身上的红艳衬着他愈发的白。方才在曹丕的家里,他被压在曹丕的桌案上,一次又一次……而曹丕只想听他告饶。

 

曹丕将他的手擒在头顶,看昔日的老师无处可依地在灭顶的快意里支离破碎,然后垂悯地吻他湿红的眼角。

 

那些画面又在司马懿的眼前浮了出来,让他面红耳赤又浑身泛软。他将自己半沉进木桶,仿佛如此便可将一切秘密掩下。

 

水流被扰动的声音细不可闻,却让司马懿联想到什么而心如擂鼓。他谨慎地不发出声响,担心司马师知道,事实上司马师很小便知道了。

 

那些隐藏在雕花木门后的细碎声音,曹丕与他在袖下暗勾的情愫。司马师知道,只是不懂,也未曾去撞破。

 

只是有一次四五岁的司马昭夜起后,迷迷糊糊走错了房间,推开门时恰看见帘帷后,隐约的一只手正撩开司马懿的长衫。

 

司马懿按住那只手,背对着司马昭呵斥道,“昭儿,出去。”

 

小团子懵懵懂懂,但司马懿再未在家里与曹丕有什么暧,昧的动作。

 

这些所谓的情或爱,司马师也是在与曹叡在一起后才识得。

 

 

但司马师不懂,司马懿既然不喜欢曹丕,为何还要逢场作戏。

 

曹丕死后的第二年,曹叡成了曹家的当家。司马师与曹叡在錾金浮雕的红木塌上纵情覆雨。

 

曹叡伏在绯色刺绣的团纹缎被上,披散的墨发在他如玉皎洁的背上流泻。他遗传了母亲的姣好相貌,一颦一顾都似天人。他侧头回望司马师,像落在人间的惊鸿。


他回过身,用一只玉般的臂勾住司马师的脖颈,将面前人拉至红尘深处来。

 

曹叡轻笑,另一只手扳起司马师的下颌,“有什么不懂的,难道你就只是因为曹家业大?”

 

司马师扶住曹叡,与他挨的更紧“不是。”

 

曹叡禁受不住,咬着司马师的肩膀用牙齿厮磨着。“那是……那是因为什么?嗯?”

 

司马师撩开他额前汗‘湿的碎发,吻上眼前殷红如血的唇瓣,“因为,你好看。”

 

真是一个诚实的理由。曹叡笑着任他吻,再被他的凶狠逼迫出泪来。

 

 

眼尾湿红的曹叡几乎能把司马师的心神夺了去。究其一生,司马师的心思永远是沉稳到可怕的地步,唯有在面对曹叡的时候,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心跳,无法控制自己的爱或恨。

 

司马师不知道的是,之后让他们几乎决裂的浮华一案,是曹叡此刻在沉浮呜咽时便存下的心思。

 

在曹叡的眼里,一切的喜欢都是片刻的。想要把一个人留在自己身边,只有断了他的爪牙,让他除了自己身边无处可去。

 

曹叡喜欢司马师,想要将他留在身边,以至后来几乎断了司马师的生路。

 

如同司马师不懂司马懿一样,曹叡也不懂曹丕。

 

曹丕喜欢司马懿,为什么还能给他钱又给他权力,甚至一次次给他机会往更高处去发展。

 

*

 

相反,司马懿是不喜欢曹丕的。

 

这点连司马昭都一清二楚。

 

曹丕走后,司马懿的生活便恢复了平平。宣纸上缺了那些浓墨重彩的牡丹,透出了本来单薄的颜色。

 

没有被红尘色相迷了眼,没那么多故作的风花雪月。司马懿本就是个中庸且利己的人。这样的生活才是该属于他的生活。

 

没有曹丕,也没有那些故作的缱绻。好像司马懿已经忘了,忘了还有过这样的一个人。

 

甚至在曹丕刚刚离世的时候,司马懿也没有过多的悲痛,只是辅助曹叡打理曹家的事情。白发都不肯多添一根。

 

他称病在家有时间含饴弄孙,或者去逗逗院子里的八哥,过的清闲自在的很。

 

他的生活,他的表情都毫无波澜,好似曹丕这个人从未出现在他身边,从未激起一点点涟漪。

 

唯一的波澜是在曹叡也过世之后,八岁的曹芳无法在大家族里主事,曹爽便趁隙把曹叡下的商铺都收为己用。

 

司马懿是在曹叡树坟的那座山上擒住曹爽的。

 

他说家主尸骨未寒,你有脸做这种事。

 

曹爽大笑反问他,日后你司马懿能比我好哪去?你家那小子可比我谋的远。

 

司马懿看了司马师一眼,但终究还是没有给曹爽留下一条命。

 

在司马师看来,司马懿是利己主义者,在自己儿子面前,不会为曹家考虑,不会为曹丕考虑。自从浮华一案来他与曹叡的罅隙不小,司马懿也是默许他与曹家的家主置气。

 

但这一天处理完曹爽的事情之后,司马师忽然发现司马懿一夜之间有了苍老的样子。他惊觉自己的父亲已两鬓斑白,是日薄西山的气象。

 

直到司马师与司马昭守在司马懿的病榻前,司马师才终于体味到临终的离别是怎样的感受。

 

死去的人如鸿毛而散,留下泰山般的记忆都压在活着的人身上。

 

司马懿走的的平静,比起壮年未酬的曹丕与病死的曹叡,他只是渐渐衰老而去。他躺在床上,安静的等待呼吸停下。

 

他交代司马师克己守礼,虽然他也知司马师是做不到的。但是这将是他的身后事了,他管不了了。

 

墓地是曹丕以前跟司马懿游山玩水时候买下的山头。曹二少曾说,这里依山傍水,老了之后咱们可以过过闲云野鹤的日子,过后咱们就葬在这,不树不坟,谁也别打扰你我。

 

哪知他们还没来得及过闲云野鹤的日子,那便已经成为曹丕的墓地了。

 

末了,他问司马师。“若我碧落黄泉去寻他,我已经这般老了,他还能认出我吗?”

 

司马师有些惊讶,想起了司马懿总去听的那一曲《长生殿》,而司马师回过神来再想回答司马懿,却发现自己父亲已阖目而逝了。

 

*

 

曹叡走的那一天,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从天而落,整个城都似乎被雪封住了。

 

司马懿从外地赶到曹叡的病榻前时,还未来得及卸去一身风霜。

 

曹叡撑起身,抬手拂下司马懿发上的雪。

 

“先生,也已然有白发了。”

 

司马懿一时怔然。

 

曹叡气若游丝,仍是俏丽的面容。他声音极轻,像是不知何时会用完最后一口气。

 

曹叡将几十处房契地契交与司马懿,商铺他交与了曹爽去管,最重要的是他要把年幼养子托付给司马懿。其余许多细事不必列与,他知道司马懿会帮他一一妥帖办好。

 

罢了身后事,他侧头问司马懿,“十三年了,先生可苦?”

 

司马懿愕然,瞬间便知晓了曹叡说的是什么。

 

十三年。

 

曹丕死了十三年了。

 

他独自一人在这世上,为曹丕守着家业已经十三年了。

 

曹叡是透彻且聪明的,一生愁惘这样瞒了世人经年,最后竟是被他点破。

 

有几分其父的样子。

 

只是司马懿守住了曹丕的家业,却守不住他儿子的命,像多年以前,他也一样守不住曹丕的命。

 

那年曹丕卧在塌上与自己交代后事。而今没过多久,曹丕的长子也在与自己交代后事。

 

都交在他手里,让他独看世间诸多风霜。

 

司马懿垂下眼帘,牵着曹叡瘦若无骨的手,像守着将要夭折的幼子。他回答道,“不苦。”

 

独经风雪也好,孤独怀念也好,这些事总该落在一人身上。若是心甘情愿的,便是不苦。

 

曹叡似有所感,靠在软枕上仰头看他,犹似带着不谙世事的纯粹,“先生究竟喜欢他什么呢?”

 

竟能在如此孤独的岁月里选择惦念不忘。

 

司马懿的叹息似从渺远而来,轻飘飘落入曹叡耳中。“我一世爱他入骨,并非囿于红尘色相。

 

曹叡绽开一个笑,即便是临死前也平添几分令人怜惜的美。

 

“真好。若他也能如此……咳……”

 

情绪一有波澜曹叡便咳出许多血,落在红底的缎被上洇出几处猩红。

 

“先生……咳……”

 

曹叡急促地咳着,无法呼吸的窒息感令他攥紧了司马懿的手。

 

他急促翕动着嘴唇,却难以呼吸。他看着司马懿,两行清泪被迫从他眼角滑下。

 

“他是不是还……还恨……恨我……”

 

曹叡望着司马懿的身后,那里空荡荡的,荒凉凉的,司马师始终没有来。

 

“元仲!元仲莫急……”

 

司马懿扶起曹叡轻拍他的背给他顺气。

 

曹叡感到力气一分分从身体里失去,许多许多的回忆便在临死前如开闸泄洪一般涌出来。他紧紧抓着司马懿的手臂,像溺水的人犹想抓住一根稻草,“先生……”

 

司马懿将曹叡瘦弱身骨揽在怀里,他无法教一个年轻人从容面对死亡,只能无声地将自己的哽咽压下去。

 

司马懿看着曹叡,想自己一天天看着长大的孩子,教他识字,授他课业,一幕幕都还在眼前——怎就有一天,他在自己面前垂死已矣。

 

曹叡终于咳的失了力气,他滑摔回塌上,看着司马懿已同样泪眼婆娑。

 

“先生……莫哭。我能……见先生……一面,已是幸事。只是……”

 

「我一世爱他入骨」

 

曹叡想着司马懿的那句话,在心里反复盘念。

 

曹叡的喉咙被血水梗住了,他的声音变得极低。司马懿俯身去听,曹叡最后几个残碎的气音。

 

“他若能……与先生……一样好,我……”

 

便也无一憾了罢。

 

*

 

操持司马懿的葬礼并不复杂,先前曹叡的葬礼司马师也在旁帮忙操持过。只是有些物是人非的孤独和荒凉。

 

而司马懿,这半生都在一次次经历这种孤独。

 

在处理司马懿的几箱书信的时候,司马师才发现自己父亲的体贴是那般的细致。

 

司马懿会默默地为曹丕做很多的事情。因为曹丕喜欢葡萄酒,司马懿便会细细的记录好,产地、口感、年份和品质,只不过为了给曹丕选一瓶酒。

 

司马师总听人讲,他常常一人去戏楼听那曲《长生殿》,原来是一直都在想念一个人,想念到存了生死相寻的心思。

 

原来那么多年里,司马懿从不是被迫的逢场作戏或者是一晌贪欢,他喜欢曹丕,更甚于曹丕对他的执着。

 

从前,曹丕喜欢给司马懿写许多腻腻歪歪的诗和信,司马懿总是被迫回信。后来曹丕走了,司马懿还是一年一年的回信,悄悄积攒了许多箱。它们一封挨着一封,无处可寄,也无人再会回应。

 

司马师将那些写满“子桓”的书信一封一封烧了,火盆里腾烧的火焰映着他的眉眼。

 

他仍然不懂,为什么父亲宁选择在感情里独守也要去记得这份感情。

 

曹叡对他不信任,他也有手段让曹叡不好过。在曹叡病逝后的几年里,他就能把曹家的家业收在自己手里。

 

他想,他不会背负任何过去人的回忆前行。

 

 

只是多年后的一个偶然,司马师与人谈事约在了一个古戏楼。

 

台上恰是那出《长生殿》。

 

坐在二楼雅间,他听见戏子咿哦在唱,“只为前盟未了,苦忆残缘,惟将旧盟痴抱坚。”

 

“荷君王不弃,念切思专,碧落黄泉为奴寻遍。”

 

他记起司马懿临终前问他的那句话。他想,不知父亲又是否寻到了那人,那人是否还能认得出。

 

但曹叡怕是再也不会想见他了。他们曾经爱的多浓烈,伤害对方就伤的多刻骨。曹叡那么骄傲,恐怕生前还是死后,都不会愿意再见他了。

 

司马师没有去见曹叡最后一面,也不会傻傻的想要死后去寻。

 

他只不过是在此刻这一出戏里,有些想念那个天资秀出如惊鸿般的人。

 

那人只是一个顾盼,就将他带进红尘深处,一生难逃。

 


 

———————Fin

 
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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